大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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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山卿醒來時，屋內已有陽光，紫雲閣比露華殿暖啊，不知有何秘訣。衣裳掛在架子上，軟靴裏面是兔毛，一看便溫暖。
她已在江風旸的紫雲閣住了許久，這裏的擺設都已熟悉，閉著眼都能知道哪裏掛著衣服，哪裏是香爐，哪裏是衣櫃。
地上鋪著姜國的地毯，柔軟細密。掛衣服的架子是紫檀木，旁邊是格子窗，最近新糊了窗紙，窗邊一桌，桌上花瓶盛開著梅花，除此無他物。
床尾有書架，擺滿了各色書籍，最上一層原本放著大肚陶瓶，裏面放著黃菊。林山卿來後，陶瓶移到了梳妝臺上，這上方，堆著左如的畫卷。
梳妝臺上原只有江風旸的發簪與玉冠，空空如也，如今放了珠釵步搖，胭脂銅黛，滿滿當當，整整齊齊，這是芍娘所備，林山卿卻很少用。
她從衣架上拿起衣物穿戴好，走至銅鏡前，頭發編小辮，垂在腦後，珠花別在耳邊，壓下碎發，算是梳妝完畢。
起身至隔間，漱口洗臉罷，拿起幹巾走出屋外，腳步一頓。
好幾日未見的太子殿下端端正正坐在蒲團上，自己跟自己下棋。
她走過去，坐到他旁邊，問他：“咦，你今日不用去議事麽？”
江風旸轉頭看她：“今日休息。”
林山卿頷首，江風旸按住她的頭，拿過幹巾，輕擦她濡濕的發。
芍娘推門進，見狀微彎唇，她捧著早膳來。
羊肉細粉，佐以蘿蔔幹。
飯食如此，令人願意繼續生活下去。
碗筷撤下，她站起身，衣袖卻被拉住，疑惑低頭，江風旸仰頭看她：“去哪裏？”
林山卿調皮眨眼：“外出消食。”
她順勢拉起江風旸，將他拉到門外。
“我看阿旸總是坐著，我爹講，坐久了容易弱不禁風，故而阿旸需要多外出動一動。”
她回憶起陽谷時山南水北每日清晨訓練的場景，拉著他到紫雲閣外，這一片空地甚合她意。
宮人們都在一旁各自忙碌，彼此都不會幹擾。
“來，站直。”
江風旸心底嘆口氣，猶豫一下，還是依言站直。
林山卿很滿意。
她又道：“弓步，拉筋。”
江風旸照做。
宮娥們頭都沒敢擡，豎著耳朵聽太子妃練新兵，新兵乃太子殿下，掃帚都揮的心不在焉。
一番踢腿動胳膊罷，林山卿笑的甚為滿意。
“走，繞東宮跑幾圈。”
大家屏氣，等著太子殿下發怒，掃帚都揮的慢了些。
江風旸擡起頭，彎腰看她，笑著柔聲道：“遵命，我尊貴的太子妃。”
宮娥們倒吸一口氣。
看著江風旸與林山卿跑出東宮。
“殿下……殿下原來也可這樣聽聽聽話的……嗎？”
一跑有冷風，林山卿打了哆嗦，自己停下，江風旸好笑看著她。
林山卿望著天空，輕輕道：“今日大寒，過了大寒便是年。”
年關將近，東宮眾人皆欣喜。新年有新衣，有賞賜，可與親人相見。
阿言獨憂。
太子妃父兄皆已無，孤身他鄉，如何喜新年？
眾人熱鬧團圓，愈襯得她形單影只，阿言明白這類苦楚，故而不忍見她強顏歡笑。
芍娘年幼，不明他的憂愁，一日見他坐在臺階上沈思，走到他跟前，勸慰他：“阿言，新年將至，你為何這樣憂愁？”
“我在擔憂太子妃。”
她吃驚：“太子妃？怎麽了？”
阿言認真道：“除夕那日都歡喜團聚，叫太子妃如何歡喜團聚呢？”
她反應過來，明白了。
每逢佳節倍思親。
多殘忍。
除夕如約到來，華服換上身，太子太子妃出東宮，拜先祖。
汝歌除夕這日晚宴隆重，不可缺席。
晚宴過後需守歲，可三五聚堆，亦可回宮殿。
夜幕黑沈時，二人赴宴。
宮道處懸起宮燈，四角、六角或是八角。
宮娥提著一盞，在前方領路，各人著新衣，繪嚴妝，一切皆隆重。
正殿前，燈火通明，天邊有焰火，五彩斑斕，形態各異。
兩人攜手上臺階，江鄢與趙皇後並坐。
跪拜，問候，祝福。
江鄢笑的和煦，令人送來壓歲錢，賞了玉珊瑚。
起身，站起，林山卿擡頭，看著高高在上的男子，這是第一次，她清晰的望見他的面容。
銳利的雙眼，威嚴的氣勢，鬢邊有白發，臉龐剛毅。
此人擅武不擅文，尚霸道。
這精致的寶座背後藏著累累白骨，看上一眼，令人不寒而栗。
眼前笑意吟吟的男子使她父兄皆亡，家園不再。
她低頭。
可這位威嚴的君王容忍過自己的挑釁，厚待她，免去所有規矩禮法，若她在禁庭尚算得上自由，她知道，這是江鄢的默許。
深吸一口氣，跟著江風旸一齊道：“謝過父王。”
退下，入座。
歌舞升平，歡笑聲一片。
她壓下所有情緒，跟著眾人笑，想起去年除夕時，曹焉知帶來桂花酒，她偷喝一口，嗆到流眼淚。滿桌人大笑。
林水北提著燈籠帶她上街逛，看到雜耍團拿著鏈子拴著小猴子，把兩人身上的錢全都拿出來，趁雜耍班子不註意，放下錢，連鏈子一起抱走小猴子，回府請人卸掉鏈子，放它走，正月十五日，它又回來將軍府，抱住林水北的腿，半夜自己又離開。
才過一年，物是人非。
一盤剝好的蝦仁放到跟前，她回神，笑著看向江風旸。
蝦仁入口，心生滿足。
宴席罷，江鄢揮手，示意眾人可自行離開，他喜靜不喜鬧。
人群往外散，林山卿低頭看臺階，怕摔倒，走至臺階下，手被握住，疑惑轉頭，江風旸對她笑，拉著她朝右邊跑。
宮燈懸在頭頂，兩人依舊華服，衣袂飄飄。
他停在一座宮殿前，沒有推門，而是翻墻進入，又拉林山卿翻墻，她坐在墻頭，看著地面，搖頭。
江風旸張開雙臂，笑著道：“來，我會接住你。”
林山卿可不信，一動不動。
江風旸挑眉，林山卿猶豫。
他不動，林山卿動，試探著往下滑，江風旸拉她衣袖，驚嚇間，被他穩穩接住。
殿內漆黑，林山卿跟在他身後，亦步亦趨。
眼前疏而有光亮，江風旸點燃了一盞宮燈，片刻間，他點燃了滿院宮燈。
“這是哪裏？”
“長寧殿。”
他走到樹邊，拿小鏟在地面敲了敲，掘開表層土，林山卿見狀蹲下，一看，是木箱。
木箱打開，不是金銀財寶，是滿箱焰火。
江風旸拿起一根，遞到她手裏。
“試試看。”
她遲疑：“這是什麽時候的。”
“十年前的，我已有十年不曾放過焰火。”
還能放嗎？
她不敢。
江風旸無奈，接過，拿起方才尋到的蠟燭。
林山卿捂耳朵，迅速躲到他身後。
燭火靠近，江風旸卻立刻移開。
江風旸大笑：“騙你的，這是前幾日才買的，沒有地方放，只能藏在這裏。”
“藏在這裏幹嘛？”
“這是我從前居住的地方，後來便空置了，藏在這裏別人不知，畢竟宮中不許私自燃放。”
“發發……發現了怎麽辦？”
“小心點就不會。”
林山卿走出他身後，江風旸再次舉起燈燭，有嗤嗤聲。
煙花爛漫。
她笑了。
自己拿起一種，靠近燈燭，轉身嚇江風旸。
他往前跑，她追，手裏煙火耀眼而美麗。
奔跑間，天邊絢爛，煙火似滿天星辰，燦爛奪目。
江風旸反過來嚇她，她笑著跑。
這一方天地，回蕩著歡聲笑語。
一箱焰火放完，宮中有鐘聲。
綿延悠長。
她看著絢爛天際，彎了眼眸。
“又是一年春。”
她看著煙火，江風旸看著她。
她仰著頭，他帶著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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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箱打開，不是金銀財寶，是滿箱焰火。
江風旸拿起一根，遞到她手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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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不敢。
江風旸無奈，接過，拿起方才尋到的蠟燭。
林山卿捂耳朵，迅速躲到他身後。
燭火靠近，江風旸卻立刻移開。
江風旸大笑：“騙你的，這是前幾日才買的，沒有地方放，只能藏在這裏。”
“藏在這裏幹嘛？”
“這是我從前居住的地方，後來便空置了，藏在這裏別人不知，畢竟宮中不許私自燃放。”
“發發……發現了怎麽辦？”
“小心點就不會。”
林山卿走出他身後，江風旸再次舉起燈燭，有嗤嗤聲。
煙花爛漫。
她笑了。
自己拿起一種，靠近燈燭，轉身嚇江風旸。
他往前跑，她追，手裏煙火耀眼而美麗。
奔跑間，天邊絢爛，煙火似滿天星辰，燦爛奪目。
江風旸反過來嚇她，她笑著跑。
這一方天地，回蕩著歡聲笑語。
一箱焰火放完，宮中有鐘聲。
綿延悠長。
她看著絢爛天際，彎了眼眸。
“又是一年春。”
她看著煙火，江風旸看著她。
她仰著頭，他帶著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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